华裔女孩的不归路 / 从“完美女儿”到“弑亲凶手”

发表:2021年04月09日
本报综合报导

2010年11月9日凌晨,一个24岁的华裔姑娘Jennifer Pan紧张地坐在加拿大万锦市警察局的审问间里,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Jennifer来自一个越南华裔家庭,父母都是汽车配件厂的工人。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之后,他们终于在多伦多北部的万锦市买下了一栋郊区的房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成功的象征。但也就是这栋房子,见证了这一家人的一次劫数。

11月8日晚上,三个拿着枪的男子冲进了Jennifer的家中,他们用枪抵着熟睡中的Jennifer的爸妈——潘汉辉与何碧霞夫妇,命令他们下楼去客厅。随后,一名歹徒把Jennifer困在了二楼。

案发现场的别墅

几个人在Jennifer的房间里面找到了2500加元的现金,在爸妈卧室里面又找到了1100加元。除此之外,还有妈妈钱包里面的60加元。

歹徒们搜刮完房子之后,爸妈被带进地下室枪毙。母亲何碧霞头中三枪当场死亡,但父亲潘汉辉在脸部中枪以后只是失去了知觉。歹徒离开之后,他很快恢复知觉,跑出房子呼救。

被困在二楼的Jennifer幸免于难。她和父亲一起被送进了医院,

父亲陷入了昏迷。Jennifer在父亲的病床前待了3个小时之后才被带到警察局问话。

漏洞百出的“受害人”

这是Jennifer和警察的第一次交流,这时她在警察局里面的身份还是受害人和目击者。

加拿大警察显示出了对待受害人的温柔,给Jennifer准备了纸巾和水。男警察在开始问话之前还特意道歉:毕竟逼迫受害人回忆案情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一切都很正常,Jennifer向警察描述了当晚受到袭击的经过,描述了歹徒的身体特征,在讲到母亲死亡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哭了出来。

但收录证词的警察很快发现了Jennifer不正常的地方: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母亲死亡、父亲病危的女生来说,她的举止过于沉着了。

Jennifer的确在叙述的时候几度哽咽,并且声音里面透露着可怜和无助。但是根据警察多年的办案经验,如此重大的变故,受害人一般是连通顺语句都无法组织,只能说出断断续续的词语。

经过对抢劫案件的还原,警方很快意识到了这起事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不符合入室抢劫的假设。比如房子大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说明抢劫犯进入房子的时候房门没锁,或者有人给他们开门。

Jennifer的父亲从中枪的昏迷中醒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上楼寻找女儿,而是出门呼救。

Jennifer
Jennifer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歹徒离开之前要杀Jennifer的父母灭口,但却没有杀被绑在2楼的Jennifer,这不符合歹徒的行为逻辑。

案发后的第二天,Jennifer已经成为了这起案件的首要嫌疑犯。当然,警察并没有直接指出Jennifer举止和证词中的不合理之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双方的关系变成警察和嫌疑人之间的对抗状态,Jennifer就不会再“配合”调查了。

两天之后,Jennifer又被叫到警察局提供证词。这一次的审问已经不再是为了收集信息,而是纯粹想要让Jennifer继续撒谎,好找出她言辞中的漏洞。

警察一遍又一遍地询问Jenni-fer当晚的各种细节。很快,疲于应付警察的Jennifer已经无法维持住自己伪装的悲痛情绪了:长时间假装痛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你需要随时回答警察提出的尖锐问题的时候。

3天之后是母亲下葬的日子,Jennifer和自己的弟弟Felix给母亲送最后一程。根据现场的目击者说,Jennifer全程都面无表情,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Jennifer不知道的是,从第二次审问之后,她的一举一动就都受到了警察的监视。

从“骄傲的女儿”到“堕落天使”

在第三场审问开始之前,案情发生了重大发展:Jennifer的父亲醒了过来,给警察讲述了所发生的经过。不出所料,和Jennifer的版本有很大出入。

Jennifer的父亲说,在抢劫发生的过程中,Jennifer没有被歹徒绑住,而是在房间里自由走动,就好像她是歹徒的朋友一样。这也是为什么父亲醒来之后没有选择去查看女儿,而是往外面跑……

11月22日,Jennifer再次被警察叫到警局。这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周,警察对于Jennifer的罪行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但为了确保能万无一失,他们还想获得Jennifer对自己罪行的承认。

所以警察并没有再次要求Jennifer回忆案发的情景,而是选择让她讲述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或许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一个这么愿意倾听的对象,Jennifer也不假思索地把自己24年人生倾诉给了这个不认识的警察大叔……

Jennifer的爸妈是典型的华裔父母。他们认为自己依靠劳动已经为孩子打下了基础,他们的孩子就应该加倍努力成为精英。

Jennifer的一辈子,都受到了父母极大的压力和管控。在小学的时候,她每天练习滑冰到晚上10点,然后才能回家做作业。她的父亲每天接送Jennifer上下学,监视她的所有课外互动,禁止谈恋爱、禁止Party、禁止在朋友家过夜……

Jennifer的同学对此评论说,Jennifer的父母把孩子看做了一块奖杯,是他们在亲朋好友之间炫耀的资本。而Jennifer就像是“轮子上的仓鼠,总是在忙于满足完全由他们决定、也总是无法达成的各种期待。”

这样的压力让Jennifer很早就出现了精神问题的倾向:她的手臂上,一条条自残纹可以追溯到小学。

而在高中之前,Jennifer也一直都是那个让自己爸妈骄傲的女儿。她从四岁开始练钢琴,各种奖杯和证书有一箩筐。她还练花样滑冰,曾经目标直指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

但是花样滑冰的梦想在她膝盖韧带撕裂之后破灭。从高中开始,她不得不把重心放到学业中来,但却不再是父母所期待的顶尖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生活在了谎言之中。

最初,她伪造了自己的成绩单,把平均分为B的成绩单改成了A来忽悠爸妈。整个高中,爸妈都觉得jennifer是一个全A的优等生。当然,Jennifer本身的成绩也不算太差,也有大学可读,她最后拿到了加拿大Ryerson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算太有名,但也可以接受。

然而,Jennifer高中最后一学期微积分课挂科,学校收回了录取资格。

Jennifer无法告诉自己爸妈这个消息,就只能说谎,告诉他们自己下半年会去学校报到,并且还打算转学到多伦多的大学学习医学。让女儿成为医生是Jennifer父亲的最大梦想。

在接下来几年的时间里面,Jennifer白天是在图书馆和咖啡店打发的,她有时候会买一些生物学和物理学的教科书,装模作样地记笔记写文章。后来,她找到了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还开始教钢琴课。

在她“上大学”的时间里,Jennifer和高中同学Daniel加深了伴侣关系。

Daniel也是华裔家庭出生,比Jennifer大一岁,据他同学说,他是一个性格开朗、人缘好的胖胖的男孩子。两人在同学期间,Jennifer有一次哮喘发作,是Daniel让她镇定了下来调整呼吸。从那以后,两人就形影不离。

两年之后,Jennifer和父母说自己转学到了多伦多大学,需要住在离大学近一些的朋友家中,父母同意了,但Jennifer实际上是搬到了Daniel家中。Daniel的爸妈很喜欢Jennifer,对两人没有什么管束,这可能会让Jennifer过上没有压力的生活。

天长日久,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等到Jennifer在多伦多大学医学系“毕业”的时候,她告诉自己父母她进了医院实习。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父亲有了怀疑:Jennifer不穿医院制服,没有医院门卡。

父母开始跟踪Jennifer的一举一动,并且打电话联系Jennifer的朋友,询问Jennifer是否在她那里居住。

谎言崩塌了,父亲想要断绝父女关系,但还是母亲留住了女儿。24岁的Jennifer被爸妈软禁在家中,被要求继续学习:要么再考大学,要么就成为专业钢琴家。至于她的男友Daniel,Jennifer的父母要求他们马上断绝关系。

这可能是让Jennifer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段时间后,当父母对她的掌控不再是那么全方位的时候,她开始用手机和Daniel策划杀死自己父母的计划。如果成功,Jennifer将会继承父母的遗产,两人就可以过起不愁吃喝和住房的同居生活。

3名凶手是Daniel找来的,杀人费用是2万加元,但出于朋友关系,给了Daniel友情价1万加元。

11月9日晚上九点,Jennifer的母亲上完舞蹈课回家。歹徒打电话给Jennifer确定实行计划的信号,Jennifer下楼打开了房门。

晚上10点,Jennifer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灯,一分钟后又把灯关了,这是实行计划的信号。几分钟后,歹徒们就出现在了Jennifer父母的卧室里面。

无法掩盖的压力与痛苦

Jennifer花了一个小时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警察。当然,买凶杀人部分没有说,在她的故事里面只有结局是不一样的:自己已经改过自新,打算走父母给自己规划好的路线。但这也足够了,警察已经获得了Jennifer杀害自己父母的动机:长时间的精神压迫,以及对她感情生活的插足。

逐渐地,警察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他开始大声质问Jennifer陈述中的漏洞,要求Jennifer承认自己买凶杀人的行为。

Jennifer也终于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自己的心理医生,而是一个想要把自己送进监狱的警察。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Jennifer终于承认了自己买凶弑亲的事实。她和Daniel最后都被以一级谋杀罪判处无期徒刑,25年不得假释。

幸存的父亲寄居在亲戚家,不堪回首的过往和身体的伤痛令他生不如死。同时,他还向当局申请禁止与Jennifer与他交流。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见到女儿了。

如果Jennifer的父母事先能知道今天的结局,他们是否会改变教育女儿的方式,不再独断专行,倾听女儿的声音呢?

Jennifer的父亲在庭审上说,“当我失去妻子的时候,我也没有了这个女儿。我已经没有家了,有人说我幸存了下来,但我觉得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