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关爱“小花梅”事件志愿者(下) 充满困惑的怒江惊魂之旅

发表:2022年05月03日
本报讯

据美国之音报导,中国江苏丰县铁链女事件引爆汹涌舆情近两个月来,那位被叫作杨某侠的戴锁链妇女仍然身份不明,其人身安全持续受到各界(包括多名两会代表委员)的强烈关注和追问。在这种形势下,中国总理李克强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分别表态要追查严惩相关罪行及责任人。不久前在网上昙花一现的一段视频显示,小花梅的舅舅和同乡村民并没有认同官方说法。这段目前遭到当局封杀围堵的第一手音像记录被认为戳穿了所谓“调查走访”的官方谎言。记者电话联系到拍摄这段视频的关爱失踪人口家庭的志愿者赵兰健,询问了他在云南怒江一带边远村寨走访小花梅的舅舅及其他一些人口拐卖受害家庭的前前后后。赵先生对记者表示,他无法保证别人如何解读他在网上分享的信息和讲述的事情,但可以保证自己所说的和所拍摄的都是真实的,他准备向中国有关当局提交相关视频,作为调查断案的证据。这是这次访谈的第二部分。

左图:江苏徐州丰县“铁链女”;右图:云南省福贡县亚谷村“小花梅”。
左图:江苏徐州丰县“铁链女”;右图:云南省福贡县亚谷村“小花梅”。

受铁链女事件启发开始怒江关爱之旅

农历虎年前夕,呈现铁链女的悲惨遭遇和八孩爹被捧为网红的一组视频在网上引起巨大震撼,给本应喜庆欢乐的节日蒙上了沉重阴霾。赵先生表示,铁链女的命运让他痛苦不堪,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记者:你是专程为了这件事情去的吗?

赵:我是受到这个事情的启发。我认为,我可以关注一下很多的失踪人口家庭。我计划要访问50家失踪人口家庭。我要看看这样的家庭,他们在失去一两位亲人的情况下,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他们的心理感受是什么。我需要去把这母亲期待小孩回到家庭的这样一个瞬间给凝结下来。我以前做过记者,也做过摄影师。我特别有这样的艺术表达的冲动。所以呢,这是我去怒江的原因之一。

徐州铁链女(又称锁链女、八孩母亲等)被当局用杨某侠之名送进丰县精神卫生中心已近两个月。事发地丰县欢口镇董集村被以防疫为由闭门谢客。外界目前对铁链女母子的现状知之甚少。有消息说,曾因前往丰县精神卫生中心探望献花而遭拘留的两名女性志愿者之一(网名乌衣古城,也叫乌衣)目前又被徐州警方监视居住,受到许多网民关注。

雇车难的困惑

只身前往云南怒江走访小花梅的舅舅和其他失踪人口家庭的赵先生表示,他曾预先向云南地方当局报备他的怒江之行。

他说:“我的这个事情不像两个送花女孩去到丰县。她们可能是直接就去了现场,去执行她们自己所希望的工作。我到了怒江之后,跟怒江的公安系统和宣传系统都去做了主动报备。我要求政府派一个人去监督我,指导我的工作。我认为我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东西。我的目的非常简单,我就是想关注丢失了孩子的母亲,她的这种期待孩子回来的这样一个表情,或者对她失去孩子去做一个慰问。在这个节骨眼上,特别容易被误会。所以我就千辛万苦,接到(官方)很多电话。但是我的这种表述也都能得到各个部门的理解。另外呢,我又亲自拜访那些公安局、宣传部,把我的诉求讲得非常清楚。他们就说不能配合我。更糟糕的是,我在当地约的所有的车,就都不能出行,导致我差不多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受困于此。因为那边每个村庄和每个村庄相距差不多有几十公里的路程,都相隔很远。我要是没个车的话就是寸步难行。往往是头一天约好了车,第二天早晨六点钟该接我了,结果约的这个司机就会因故生病。甚至我找了几次的车,司机一听说我要去失踪人口家庭,都拒绝为我服务,我也就很困惑。”

帮亚谷村民找到失踪亲人  而后意外遭疏远

赵先生表示,甚至他帮助解救的一个失踪人口家庭,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本来热情友好的态度。

他说:“我在亚谷村,帮助一个何姓的大姐拍了一段视频,然后把这个视频找朋友发到了网上,三天就给她找到了失踪20年的亲人,她的第五个妹妹。她的家人非常感谢我的,还请了我吃那个傈僳族的在篝火旁边举行的晚餐。呃,挺原始的。即使是这样,由于这个何大姐的妹妹,是在政府工作的计划生育部门的员工。这个妹妹是她的第三个妹妹。当天晚上呢,由于他们家里头都很兴奋,一直在哭,因为找到了他们的亲人。我们吃这个晚餐,也非常愉快。临告别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等你到了福贡县,或者是在当地有什么其它的需求,我们可以帮助你。结果等我再找到他们的时候,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就拒绝为我提供帮助了,甚至都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受到了哪些方面的影响。”

走访边寨变脸书记吓坏小司机

赵先生回忆道,访问另一个村寨时,他说明来意后,本来友善的当地村干部突然变脸。

他说:“我还访问了另外的一个村庄,村民见我都很热情。后来,由于我认为这样的信息,村支部书记可能会知道。我就拜访了这个村的村支部书记,正书记,这个正书记很年轻,约40岁左右,是一个傈僳族,讲一口流利的汉语普通话。我就把我此行的计划讲给了他。还没等讲完的时候,这个书记就已经很焦虑了。他就开始跟我告辞了,然后走到了户外。这个时候,我正好接到了福贡县县委的那个宣传部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的电话。我就跟电话里这个工作人员解释,说我要在这个村庄里头去访问失踪人口家庭,并为这个家庭去做一个拍摄,和给予他们一些亲情的关注。然后,在我接电话的时候,怒江州的公安局的有关人员也给我打电话,我也给他们解释我此行的计划。但是我不知道,后头还有一个人在偷听我的电话。他一直在偷听我的电话,等我接完电话一回身的时候,才发现这有一个人。结果这个人自告奋勇就告诉我他是这个村的副书记。而且呢,他热情地握了我的手,我当时也热情地回握他的手。突然之间他的手就掐住了,那种力量,我的手真的就像被钳子掐住了一样。他的眼睛里头露出了凶恶的光。他说我们知道你到这来做什么的。我当时就感觉到特别恐惧啊。后来我的电话又响了,我又接了外面的一些朋友的电话,此时,这个副书记就到门外了。等我接完电话之后呢,大概10分钟吧,等我去到院子里的时候,这个副书记,已经喝了不少酒。他醉醺醺地要打我,后来这个副书记被他的一个女工作人员给劝走了。他们去到另外的屋子里喝酒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村委会的院子里。”

赵先生回忆说,那样一个黑暗的夜晚,又是在深山里的村落,孤单的他深感恐惧。他说,离开村委会时,发现司机和车都不见了。

“我就顺着这条路去找。终于在远处看到司机和车。一看是这个村的正书记正在跟我的司机训话,而且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我走过来之后,这个正书记也就停止了讲话,然后迎面向我走来,正和我相向而过交集的时候,这个正书记对我露出特别不友好的表情,还得意地微笑,甚至连告别都没有。然后我就孤零零地、失魂落魄地上了这个车。这个傈僳族的小司机,今年24岁,他要养三个小孩和他的父母。像我这样包车一个星期的金额对于他来讲是一个庞大的收入,而且我给的钱又比较多。这个司机在之前跟我是一路谈笑风生,那就像朋友一样特别欢迎我。他为我去做这样的事情,也觉得挺感动的。但是在他见了这个正书记之后,小司机在回程的路上差不多一个半小时里都一言不发,心情特别沉重。后来我就问他,我说是不是那个正书记跟你说了一些什么样的话?他说没有。我说你明天还给我开车吗?他说不能了,因为他有其它的工作。后来他就把多收的钱都退给了我,那时我就清楚了。我觉得这又是受到了外界的干扰。”

亚谷村和普洛村实行防疫封路

这次走访经历使得赵先生原定走进60个村庄看望失踪人口家庭的计划中途搁浅。他不得不买一张飞机票准备回到都市。赵先生表示,这时候,他在边境村寨里感觉充满了危险和恐惧。

他说:“3月2号的时候,我就买了几箱酒,我想去看望一下小花梅的舅舅,想去看我帮助找回失踪的妹妹的何大姐和她的爱人,还想去访问一下另外的一个失踪人口的母亲,一共是三户人家,都是亚谷村的。哦,小花梅的舅舅是普洛村。我就又高价雇了一辆车前往普洛村,还没等到普洛村的这条219公路和普洛村交集的这个唯一的路口,当司机想要把车开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路口已经被防疫人员给卡死了。防疫人员告诉我,任何人不许进这个村庄,不只是外地人,其他村庄的人也不可以进入到这个村庄。”

赵先生回忆道,由于无路可以进村,只好掉头转往小花梅的户籍地亚谷村。他曾在这个村停留十来天,访问过村里的几户失踪人口家庭,但是到了这个村寨的路口,发现也有人把守。

他说:“结果我到那一看,亚谷村的路也被堵死了。从219号公路再也不能进入亚谷村了,也是以防疫的名义就把这个村庄给卡住了。我都不敢下车,让司机去防疫的岗亭。掉转车头的时候,那外面有四五个人,拿着执法记录仪和手机,拍摄我所坐的车和我这个人。我连跟他们打招呼的这种勇气都没有,又是落荒而逃嘛(笑)。因为我担心自己的这样的一个礼节性拜访,一是给自己惹麻烦,更怕给那个何大姐和另外一个失踪人口家庭的那个阿姨惹麻烦,就匆匆地告辞。后来呢,我在回程的路上要经过种种关卡,有的是检查站,有的是边检站。经过这些关卡的时候,他们在刷我的身份证的时候,都是充满了别样的表情。他们都知道我是一个摄影家,只是刷了我的身份证,他们就知道我的一切计划。那就是说,我的整个行程计划都已经被他们录入了这种执法系统。”

被指海外敌对势力及地下教会人员赵先生的怒江之旅和采访小花梅的舅舅的视频在中国网民中间引起了高度注意和各种反应,包括一些负面评论。

赵先生表示,自己淡出媒体圈已近十年,过着不关心政治的“躺平”生活,却因为一次单纯用行动表达爱心的怒江之旅偶遇了小花梅的舅舅而惹上麻烦,让他不寒而栗。

他说:“我在怒江的时候,我就收到了很多微信群里传播的东西,有人说,有一个摄影家跑到了怒江,拍摄了什么教堂,拍摄了什么小花梅的舅舅,这个人是海外敌对势力,又是一个什么境外的地下教会组织派来的。这都是哪跟哪啊?为什么要给我扣这么多帽子啊?我在媒体界,甚至在国际都认识很多朋友,他们都能证明我是一个毫无信仰、毫无政治觉悟的人。以前只会吃喝玩乐,只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突然被铁链女的故事打动了。但是我也不敢去碰触铁链女,我仅仅是想关爱一下其他的走失人口家庭的母亲。人家孩子丢了,你还不让有情感的人,去看望一下吗?是不是?我想这样的行为,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应该受到阻碍吧?就是在塔利班或者是希特勒的那种社会,一个母亲的孩子死掉了,别人给她送去一点关爱,会受到阻拦吗?但是至少在我的朋友圈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是很多媒体的在职人员,记者、主编,是一些上市公司的人士,他们都劝阻我,当然他们也是好心啦。但是我挺困惑的。我认为,我跟这个社会已经割裂得太多了。

“回来之后虽然受到很多朋友的关照,但是这天,突然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到我家。其实都是挺让我惊讶的。但是呢,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于是跟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如实地坦白我的整个的怒江之行。甚至他们要看我的手机,我就给他们看了。他们想要我的手机哪个什么密码,我也主动打开给他们看。我想证明我的这个旅途的单纯性,并没有什么境外敌对势力和海外地下教会。”

保密的失踪人口信息

赵先生说,小花梅原籍所在的福贡县公安局以保密为由拒绝提供失踪人口信息,这让曾经漫游世界的他始料不及。

记者:(给你)建议或者劝告的那些朋友,他们有没有对你去怒江那边帮助或者反映当地失踪人口家庭的整体的这么一个举动,有没有做出什么关照或者其它的什么?

赵:这是让我最困惑的地方。因为,我认为任何地方有失踪人口,这样的数据应该是对外公布的,除了个人隐私的问题之外,那么可以适量地去公布一些失踪人口的信息。比如,我在美国的时候,我在沃尔玛门口就看到了贴上去的失踪人口的一些信息。我以为我们国家也是这样,至少跑到公安局是可以要到失踪人口的一些信息。但是,我到了福贡县的公安局之后,公安局的负责人就告诉我,说这是保密信息。我当时其实是很害怕的,因为你尝试打探政府的保密信息的时候,我认为这个东西是超出了我个人的想象。

目前,探望铁链女的女性志愿者乌衣仍在徐州警方手中,未获自由。公众还在继续追问铁链女事件的内幕和谜团:铁链女是不是李莹?她究竟是谁?杨某侠又是谁?小花梅在哪里?当局发布的五份调查通报是如何形成的?

截至发稿,网传中国最高检察机关正在督办的彻底调查尚未公布任何进展。

(全文完)